國界邊緣人5 / 教育點亮隧道盡頭光影 無國籍孩童盼學馬來文

發表於 2023-07-30 10:19 作者: 區塊鏈情報速遞pro

(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30日專電)「老師,你不要走,再來教我們喲!」東馬無國籍孩童下課後圍著志工老師王庭君(Mabel Ong)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們邊牽著老師的手離開村落,邊嚷著要學好馬來文,這名志工的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孩童們不知道今天是Mabel最後一天教學。

王庭君是幼稚園老師,非常喜歡小孩,對沒有機會接受正規教育的無國籍孩童感到十分惋惜,「這邊的環境看一下就知道很糟」,她決定用本身的專長教學,透過英文、馬來文、數學、歌唱與手藝等多元課程,讓歷經磨難的無國籍孩童有機會看到隧道盡頭的那道光。

包括蘇祿族(Sulu)或巴瑤族(Bajau)等無國籍人士受困於無法獲得馬來西亞政府核發的身分證,目前多數的人擁有俗稱「難民卡」的IMM13、翠鳥卡(Kad Burung-burung)、人口調查卡(sijil banci)或由醫院核發的「出生紙」,僅證明這名孩童在大馬出生。

馬來西亞共有13個州和3個聯邦直轄區,西馬與東馬之間隔著南海,西馬是指北接泰國、南銜新加坡的馬來西亞半島,東馬則是位於婆羅洲島上的砂拉越(Sarawak)與沙巴(Sabah)。

問題可追溯到1970年代,當時菲律賓南部動亂,大批無國籍人逃到沙巴避難、淪為難民,多數為蘇祿族或巴瑤族,以及終年住在船上以海為家的海巴瑤(Bajau Laut)族群,這群人迄今發展到第3代或第4代,多數沒有合法身分。

沒有身分就不能接受政府正規教育,並與大馬學童享有平等教育權利,遑論醫療、就業與退休等公民權。失去教育機會的無國籍孩童欠缺與現代世界接軌能力,無法翻轉人生,只能退居城市邊緣打黑工、討生活。

東馬沙巴無國籍孩童下課後圍著志工老師Mabel(右)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們邊牽著老師的手離開村落,邊嚷著要學好馬來文,志工的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孩童們不知道這是Mabel最後一天教學。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攝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無國籍孩童下課後圍著志工老師Mabel(右)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們邊牽著老師的手離開村落,邊嚷著要學好馬來文,志工的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孩童們不知道這是Mabel最後一天教學。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攝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希望彩虹」學校利用村民住家設置的克難教室,供無國籍孩童上學,圖為學童專注上課。(希望彩虹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希望彩虹」學校利用村民住家設置的克難教室,供無國籍孩童上學,圖為學童專注上課。(希望彩虹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希望彩虹學校克難課室

大馬教育制度完善,學子競爭激烈,補習教育盛行,東馬也不例外,沙巴首府亞庇(Kota Kinabalu)有諸多針對中小學補習課程,強化馬來文、英文、中文、科學與數學能力,補教老師積極備課指點學子考試重點。

場景如果轉到鄉村發展合作社(KPD)旁「黑區」村落,這裡沒有正規學校、專業師資與專業化補習環境,僅有由棄廢木板、塑膠布雨棚與二手黑板搭建起的克難教室,以及憑藉無比愛心的志工老師。

「兩相對照,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希望彩虹」(Rainbow of Hope)學校董事主席蔡威雄(Mark Chai)苦笑著對來訪的記者說,要稱這裡是「學校」,其實談不上,嚴格來說「我們只是課室(教室)」。「希望彩虹」學校於2003年成立,創辦人是今年逾80歲的澳洲人希維亞(Sylvia Jeanes),在亞庇「黑區」村落教室有5間,昔日曾有7間,但資源不足關閉2間。

談到開設教室的目的,蔡威雄認為:「我相信如果受教育,可以改變將來的命運。」

昔日在商場打滾多年的蔡威雄說,亞庇街頭有不少無國籍孩童在街邊乞討,這些孩童比較機靈,透過街頭生活了解現代社會遊戲規則,但「黑區」村落裡孩童有90%以上是從出生到10多歲前都沒有離開村落,如果有機會步出村落才會驚訝發現「城市原來是長這個樣子」。

他說,無國籍孩童在村落裡只能看到從小生活的世界,以為世界就是這麼的大,他們的家用撿拾木板搭建,屋子不堅固要修修補補,遇雨會滴滴答答漏水。

受限於人力與教具資源不足,教室沒有燈光,教學活動只能在白天進行,志工老師鄔婕品指出,最多就只能在教室裡教孩童們馬來文、英文與數學,「如能達到小學6年級程度,就是一個很大的成就」。每週上課兩天,目前差不多有160名學生,分散在不同區域。

記者造訪當天正逢村落下課時分,也剛好是Mabel最後一次在克難教室教學,但孩童們都不曉得下週就看不到老師了,還熱情地圍著Mabel要她下次再來。

學生蹺課是最傷腦筋的問題,蔡威雄說,學童面對家庭生活壓力,多半要陪同父母尋找食物,填飽肚子是當務之急,學習並非最優先選項,何況學校最多只能提供每週兩天、每次兩小時課程,這也是為什麼教室裡永遠不會有較年長的學生,平均是7歲到10歲之間的孩童能接受簡單教育,機會就只有這幾年。

蔡威雄認為,能為這群無國籍孩童做的事情簡直渺小得如同滄海之一粟。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無國籍孩童藉由繪畫畫出對家的想像。(希望彩虹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無國籍孩童藉由繪畫畫出對家的想像。(希望彩虹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希望彩虹」學校利用村民住家設置的克難教室,供無國籍孩童上學。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攝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希望彩虹」學校利用村民住家設置的克難教室,供無國籍孩童上學。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攝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希望彩虹」學校提供縫紉課程,希望教授無國籍人士一技之長。(希望彩虹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希望彩虹」學校提供縫紉課程,希望教授無國籍人士一技之長。(希望彩虹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無國籍孩童成小老師

相較於「希望彩虹」學校在「黑區」村落中設置的克難課室,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主任牧師鍾岳余同樣也走過篳路藍縷的艱辛過程,從2008年由加略山教會開設無國籍學校「博愛學校」(Agape school)起,迄今在沙巴東岸拿篤(Lahad Datu)、古納(Kunak)與仙本那(Semporna)地區共有9間學習中心,其中在拿篤的2間巴瑤族的「希望學習中心」(Hope Learning Center)、1間蘇祿族的「亞杜蘭教育中心」(Adullam Education Center)是由聯合教會協辦,上課孩童逾500人。

鍾岳余受訪表示,多年的教會工作接觸諸多在沙巴東岸的無國籍人士社區,這些蘇祿族或巴瑤族的孩童都沒有上學機會,特別是海巴瑤族群依循傳統生活模式,以大海為家,是海上的遊牧民族,沒有固定居所,部分無國籍人士竟染上毒癮,造成社會治安問題。

「沒有辦法適應現代社會發展,不會辨認交通號誌過馬路是最明顯例子,抑或尾隨行經車輛背後奔跑玩耍,影響社會安全,欠缺衛生意識,對城市形象發展打了很大折扣。」

他說,無國籍孩童沒有機會上學,很多父母都是偷渡或證件過期,沒有錢供應就學開支,任由孩童在街頭遊蕩或睡街角,這種情況非常糟糕,與沙巴當地人形成嚴重文化衝突。

鍾岳余認為,昔日拿篤地區有很多街童,目前仍有抱著小孩在十字路口、抱著小孩街邊坐在地上行乞畫面,有說法稱這些孩童的背後是受不法集團操控,不論是否屬實,他們在人道關懷層面是屬於弱勢族群,教育是唯一的解套方法。

萬事起頭難,「希望學習中心」開辦之初設備簡陋,鍾岳余竭盡全力動員可用資源,解決水電與學習中心地點,讓這群孩童有像樣的學習環境,如今在拿篤的學習中心也在2019年搬到騎樓商店的樓上,與當初簡陋教室相比猶如天壤之別。

沒有身分的無國籍孩童難獲政府的教育補助,「博愛學校」各個學習中心雖然沒有大馬承認的文憑,仍會融合正規學校的教材並自行編教材讓無國籍孩童學習,包括英文、馬來文與簡單的數學,甚至在教會直屬學習中心傳授廚藝生活技能。

鍾岳余說,這些學生普遍有小學3年級到4年級程度,如更上層樓赴教會直屬學習中心學習,就有國小6年級程度,這群孩童充滿學習熱忱,只是欠缺機會,目前有多達10名「校友」返回學習中心教學,持續為下一代付出心力,其中,蕾貝卡(Rebecca)與該猶(Gaius)就是巴瑤族孩童。

讓鍾岳余印象最深的是,一名巴瑤族學生彼得(Peter)在學習中心裡認真學習,18歲之後返回菲律賓唸大學就讀神學院,如今成為牧師。

東馬沙巴仙本那外海的奧馬達島有一所為海巴瑤族社群設立的學校,以教育為無國籍孩童改善生活,圖為無國籍孩童早餐的晨讀時光。(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仙本那外海的奧馬達島有一所為海巴瑤族社群設立的學校,以教育為無國籍孩童改善生活,圖為無國籍孩童早餐的晨讀時光。(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拿篤村落內,由沙巴拿篤聯合教會協辦的「亞杜蘭教育中心」,教授無國籍的蘇祿族孩童。(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拿篤村落內,由沙巴拿篤聯合教會協辦的「亞杜蘭教育中心」,教授無國籍的蘇祿族孩童。(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西馬女孩奇幻旅程

對於無國籍孩童議題,來自西馬的劉慧玲(Liew Hui Ling)非常特別,不同於本身就是東馬在地人的「希望彩虹」學校主席蔡威雄或牧師鍾岳余,35歲的劉慧玲是少數關注實踐的西馬志工。

劉慧玲曾在東馬沙巴的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從事海洋保護工作,當她於2014年抵達仙本那時感受到極大的文化衝擊,仙本那觀光業蓬勃發展,但街頭常常有外表髒亂孩童尾隨觀光客身後乞討,她後來才意識到這是海巴瑤族小孩,因而生起幫助這群孩童的念頭。

她2015年與來自霹歷州太平的蔡億佳(Chuah Ee Chia)發起計畫,在仙本那外的奧馬達島(Omadal)為海巴瑤族社群設立學校,以教育方式為無國籍孩童改善生活,志工團隊有6名成人,另有3到4位老師。

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Iskul Sama DiLaut Omadal)從沒有桌椅、教室,孩童蹲坐或趴在地上練字的窘況,到今天在各界努力下有自己的教室,孩童上課不必日曬雨淋,遇雨停課,擁有較佳的學習環境。

劉慧玲受訪說,這群無國籍孩童沒有公民權利義務,沒有身分證也沒有辦法上學,只知道一定要學馬來文,才能和當地居民溝通、買賣、交換漁獲過生活,他們其實不了解金錢的價值,「馬幣1令吉對他們來說可能已經很不錯了」。

劉慧玲決定透過教育幫助無國籍孩童學習馬來文,至少不會被人欺騙,提供學習與成長平台,又不幹擾原本生活方式,「我們不會用一般學校的教學方法,而是以更多元的教法教育他們」。

這群孩童多半不知道自己的實際年齡,這讓劉慧玲的團隊傷透腦筋,只能利用身材高矮衡量班上小朋友的學習進度,一個班級35名孩童中,年齡從7歲到13歲都有。

40歲的蔡億佳說,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開辦迄今有1位全職老師,有3名畢業校友被聘為小老師,目前有35名學生,從週三到週六上課4天。學校在小島的橋梁尾端,退潮時步行約5到10分鐘,如遇漲潮要搭船上學,但學校沒有船隻接送學生上學。

她並說,目前學校的船隻僅用於海洋課程、購買學生餐食,以及如有生病或生產等其他緊急情況。

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學童上學日的第一件事是拿起書本閱讀、玩玩具或做其他事情,學校廚師會為每名學童準備早餐,讓學童有一天活力的來源。

蔡億佳說,班主任接著會以類似分享會方式進行「Meraikan Pelajar」活動,促進同學彼此情誼。學校從上午9時上課,中間有休息時間直到中午課程結束。但會有老師在課後多待15分鐘與學童交流,督促學生照顧自己,並告訴大家究竟在課堂中學了什麼。

對於這群無國籍孩童的學習情形,劉慧玲自信地說,他們和城市小朋友一樣非常喜歡上學,天沒亮就跑來學校,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也是愛玩。但蹺課問題難免,理由不一,多數是要陪家人去賣魚。

劉慧玲說:雖然「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小小的太陽」,但這群小朋友從小就有生活壓力,如何找到下一餐並填飽飢餓的肚子,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多數孩童一天喫一餐,甚至一天都沒進食。

「我們只能把教育的成效放在其次,讓他們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

值得注意的是,學校也推動孩童環保教育,他們每週會把家中打包完整的垃圾帶來學校,在投入學校垃圾桶前會先稱重,讓校方記錄垃圾重量後,再由校方另行處理,而非直接將垃圾棄置海中。

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設立迷你診所提供急救服務,如果學生不舒服或受傷,能獲得急救治療。

和多數正常就學孩童一樣,奧馬達島海巴瑤學校要對孩童家庭訪問,但家庭訪視並非搭車或步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搖搖晃晃的木舟,多數的家庭環境非常糟糕,只有一張牀與書桌,幾乎什麼都沒有,屋頂會漏水,更曾發生訪視老師踩斷海上屋通行木板步道跌落海中。

沙巴亞庇、拿篤、仙本那各有不同志工為無國籍孩童設立學校,學校規模大小不一,但無私的奉獻將綻放出美麗彩虹,發揮聚沙成塔效果。無國籍人士身分爭議,大馬政府迄今暫無解套方法,或許從教育著手才是標本兼治之道。(編輯:郭中翰)1120730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無國籍孩童沒法接受正規教育,僅透過志工教學學習,圖為一名未來想當老師的無國籍少女將晾在獨木橋繩索上的衣物收進家裡。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攝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亞庇「黑區」村落內,無國籍孩童沒法接受正規教育,僅透過志工教學學習,圖為一名未來想當老師的無國籍少女將晾在獨木橋繩索上的衣物收進家裡。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攝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仙本那村落內,由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開辦的學習中心教授無國籍孩童。(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東馬沙巴仙本那村落內,由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開辦的學習中心教授無國籍孩童。(沙巴拿篤加略山教會提供)中央社記者黃自強沙巴傳真 112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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